第 20 章 第二十章(1 / 1)

顾念醒来被一阵树荫遮住了光线。

他躺在粗枝树干上,身上穿的鲜红,绣着金丝祥瑞之物,胸怀处似有伤口,一阵剧痛引得他极为不适,伸手一摸空是躯体消瘦,却无妖铃踪影!

他心里大惊:“琉璃与锦囊没了?”

此树枝叶飘散,风异动,嗅见没了那股酒渍蜜饯味儿,倒是满身淡雅茶气,身旁一团烟雾支撑着个茶盘,与琉璃同材质的茶盏矮杯,闻着还像是花茶。

一望周围,皆是隐于云雾当中的山峦,山峦之巅覆霜雪,那他身处的枝干是有多高?他心内喃喃:“不是在醉年街客栈么,怎——”

此景看着极为眼熟,顾念想起宋锦年房内的水墨屏障,可就他一人,还缺个谁?

似是与顾念的困惑作回应,周遭枝干摇曳晃动,他即刻往树木本体靠。风起吹乱了人的长发,清晰一阵铃铛响,头上什么东西往下坠,顾念低头一抓落了个空。

那音色与色泽——正是琉璃!

青丝末端在他手心,顾念皱着眉头用力拉扯:“嘶!”痛感,是他自己的发丝。他什么时候留了如此长的的发?竟比前世停留沈府时还要过长。

琉璃是必然要收回的,可往下如目千丈,他要如何下去?此地是何处?迈步往前,不如干脆跳下去,没准还能回去祈祸福。

步子伸了个伴,顾念听见底下一阵呼喊:“兄长!兄长!”

“谁叫我?”声音细听倒像是,客栈里他与煞童对视时听见的声。

于是狠心将迈步迈实,他本以为会往下跌,实则每走一步皆有云雾在下稳稳撑着,顾念无奈:“如此一步一步,何年何月下得去?”

他想着还是身子往下倾倒,远远一柄剑影飞掠而来,落在他脚下。剑鞘呈靛蓝色,剑首长柄像是浸了血液,暗红又诡异,系着大红穗子,与妖铃穗子如出一辙。

让他明了处境的,是剑鞘刻着的字样——仙逸瑞福。

是福的,不,福神的剑?也即是,他此刻又回了过去,附在了众妖口中福大人身上。

“我可是在神族之境?”

而顾念这副身体与剑首似乎早已成默契,他知蹊跷也愿去探寻一番,于是闭眼静下心随着身体找准了中心,终是御剑飞行归了地。

一落地茶盏也速速跟了来,后头奔来位裹着灰云,墨色衣衫的仙君。一件顾念直接御剑飞来,到他身旁将手中物件往他眼前一晃:“兄长!琉璃你都不要了?”

“多,多谢。”琉璃从仙君手上离开便飞回顾念发上,自己打了个活结作了发带。

而后二人对视,顾念一滞,将眼前人的面貌看了个净,看着与宋锦年一样是绝佳年岁。相貌极好,煞白张脸却笑得明媚。

他蓦然心中起悲意,仿佛此人是他生死都想见多几眼的人。可他是谁?

“他唤我兄长,我何时有个弟弟?”

墨衣仙君看了顾念身旁的茶盘一眼,神态多有气恼,扯过他的衣袖:“你是不是又在长藤上待了半天?阴冷之地,你伤口未愈就去那,疼死你算了!”

顾念欲言又止:“我”

“年那只小兽呢?”仙君俏眉往顾念背后找,准确来说,那视线不像在找人,是在找小孩子。

顾念仍没搞清楚事情经历,木讷回了句:“年?”

“其他仙君今日都跟我多言,说他因你有了神识,你还要把他留在身边?那不成,我反对!兄长,他既然初沾烟火气没多久,敢在除夕当夜就为祸人间,来历尚且不知,兄长你——”

顾念话只断断续续听了一半,猛然心口绞痛,一阵拉扯的疼痛感,像是什么东西要将他撕裂开,一道柔和的光围着他,而后顾念发觉自己的魂被抽离出身躯!

在半空里,他见着宋锦年痴痴念想的福神,一番难言的苦涩,那情绪倒像是轮回几世自带的落寞:“我跟我自己打了个照面。”

而福神面前的仙君是恨极了恼怒痴了,他的兄长竟将除夕那夜的祸害带回身边,神族将不知何族的妖异之物伴在身边,太不明智。

顾念听见那仙君嘶哑又懊恼:“明明我才是灾祸神,你一个福神养个祸害在身边——我不同意!他必定会限你于不利之境地!”

福并灾降,果真,那屏障上画的是他与灾祸此番对话。

可那画的角度——顾念往长藤树后一看,离地有段距离的位置,趴着一只幼小的稚童,穿着红衣束着只小包子。

“宋锦年。”他顾念自问自答,双眼着手,连这魂魄都要散去了么?这当真又是一场幻境,谁制造的?

见福神对着灾祸长叹一阵,恍惚间有人在他耳髻喘息一声。

小年手握一只毛笔,将纸按在树上,对着两位仙君胡乱画了一通。他终究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,心性单纯。

撇去额间犄角,头上一对兽耳,看他抓不稳笔,墨色在脸蛋上左一道右一道,手心手背都是乌墨,看着是乖巧顽皮兼有至极。

小年似乎是看见了顾念的魂,他揉揉眼睛再看,可那魂又虚散了。

“算了,还是专心画,画好看哥哥和黑脸哥哥吧——”

是你么,福神?他像是沉溺在池水中,没有任何自主权,躯体更像是,被轮回里都未能销蚀掉的残留意识主导。

他还需要知道多少,才会如此悲从中来?

虚空里,少年郎揣着笔墨忐忑万分立于他眼前,支支吾吾才出言:“福,福神大人,您——可愿意我在您身边长伴?我,我心悦你。”

“兄长!这小子出言不逊!”一旁坐着得灾祸险些掀翻槐木,起身抛了个包子往上再接住:“兄长你可别轻信他,心悦的意义他又不懂!”

少年郎涨红了脸,往福神怀里跑,一面向黑脸哥哥做鬼脸:“我哪有!我当然是只心悦大人!黑脸你才胡说!”齐聚文学

福神开扇一袭掩笑,顾着护:“灾祸你别老是与孩子过不去,吃你的茶——年长大了,我自然也是心悦年的,吃茶可好?”

“不,不是,我——”

不是那样的心悦,我分明是万分欢喜你,并非是想要你那万分溺爱啊——

“兄长!你不要命了吗!你会死的!”

“我不愿离他——”

“师傅,你为何不娶妻?”福坐在竹桥上看着陈然打水漂,他冷不丁问,惊得宋锦年一壶酒坠地,琼浆没入池水。

“我,为师有心上人”

——祈祸福

魂魄自抽离福神,大致是归了前世福身。此时他在床上躺着,估计是怕他了,盖了层被褥。仍有听觉嗅觉,甚至是触觉,可顾念就是全身动弹不得,眼皮挣不开。

此时称得上是神志紊乱,眼前全是不同时代的他自己,都躲不开,必定会遇上宋锦年。

他凭借那蜜饯酒气便知,宋锦年待在他身旁不愿走。

在床边看病号似的,他不知宋锦年是在低头想些什么,有层枷锁阻碍了顾念自身的活动。此时是唤福也不应,跑路也难逃。

唯一确定的是,那熏香是宋锦年故意的。可方才幻境是何人所制?莫不是煞童?煞乃大煞,让我看这些作甚必定是有一定道理的。

亏他现世以为醉年街的年大人是长辈,如今拿往事对他所言,自己才是主动养成系的那位。

眼见为实或是虚?辨不出。

而后眼前光线又是一沉,有人托付了双手,指腹温柔,轻抚他的面。

顾念听得,年哀哀怨怨开口:“你明知我心悦你,怎还让后一世的自己归来逃开我这才点着了长眠香,饶你入梦,讨我一个祈愿来。”

宋锦年这说的什么话,心知肚明。

几世的愁绪翁地在顾念颅内交缠,福若是能应,他又作何反应。纷扰地顾念叹气,执意什么福的反应,说实在了皆是他一人一魂。

顾念也确实自认是一人无异,他对前世,甚至前前世乃至无数世,皆无意去追究,偏偏是宋锦年世世跑来,他后才莽撞窥破往日,听他道一声早有几多欢喜。

他知道的不多,全是那厢透了甜酒的心悦。

即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宋锦年离他得近。

趁他昏睡,对他大不敬。

年指尖戳戳顾念鼻梁,顾着嘟囔:“扇子是你的,仙逸我也留着,你喜好的物什我都存着,我也是你的,可你为何要跑开?我不愿你追着往事跑”

你不愿,可存活的种族谁做的了主

他靠近顾念耳边,如若情至所切,小心翼翼地吮吸耳垂,贴在他耳边轻言细语:“你永不弃我,做个傀儡在我身旁又有何不可,大人,您也是多了些无谓的大义。”

妖典出错了,上面没明说,他不知道这位大妖有多能蛊惑他心。

顾念慌得发麻,讨厌他么,不,喜欢么,也不是这么说,谁知道顾念若是承认了这欢喜,那该是他本人的感情,还是生生世世轮回堆起来的情愫?

悯生整日难欢的福神呢,你是否也心悦那少年郎?

“阿念,我贪欢贪了个彻底——多少世都好,那也,你能不能,别再弃我了——”宋锦年多个人了,这难不成是在哭?

顾念突然想起那树上的小年,兴许真是没怎么变,是个哭包

脑海里多了好几个红着眼的年。

由不得他多想,他也未曾知晓那人能逾越至此——怀几分虔诚,遐以浅浅止渴。双唇一软,小猫一样舔舐,只是这只猫是只狂妄的大猫。

他听得见腔内乱麻做声的心跳声,顾念问自己:“你喜欢他吗?虚空之境你所瞧见的是虚实与共还是——”

欢喜心悦皆是他无疑!

“唔!”

是枷锁拆了开来,身体的掌控权全在他自己,唇齿相交有些透不过来气——他侧过脸想试着逃,却被柔柔掰过正脸。

宋锦年捧过他的脸,满怀期待地沙哑着音,问:“你呢,阿念,你也心悦我是么?”

隔了许久年岁的四目相对,是他隔了不知几世的的爱慕。

“是”

是他顾念在答还是几世顾念在应?

管他是几世乱了心智,还是本就心存一样,千百年后依旧是叹了声气。

这回是宋锦年终收到了神谕:“行吧,我也有歹念”

一知半解又如何?满腔爱慕从未虚假就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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