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还有心思管他去哪？可别忘了正事。”人一走雪素吐着信子冒出了个头，“你答应帝君的，难不成想反悔？”
瞧他他探头探尾的模样，顾念不免问他：“他为人时得罪你了？只晓得躲。”
白蛇翻了个白眼，苦口婆心道：“我是为你好，一个单薄得跟枯草一样的病秧子书生身旁，随时跟着一条蛇，你不觉得很怪吗？他万一同夕说去了，帝君会说我办事不力的。”
顾念觉得他现在这样在没人的地方神神叨叨自言自语，更奇怪。
“我可以说此乃家中秘闻，尚能驱使蛇类。”水葫芦一本正经想了托词，他拎起耙子起身，扫了眼夹缝中的白蛇，“按你的意思说，帝君是要你不着痕迹地监视我？”
那这不着痕迹可真无痕的，泰山帝君派雪素来跟着，而雪素不大靠得住，是笃定他会顺从么？
顾念自然不会杀了宋二，若是要他杀了夕兽还勉强下得去手，罢了，幸好雪素这只小蛇也不大聪明，不如先看看这个渡江乡镇有什么蹊跷，找找那困住一切的心魔。
他一想事就双眼无神，不，现在是单眼无神。
白蛇很是不快，见四下没人，搜地一下从石狮子缝窜出来，一下子圈在顾念脖子上，催促：“你快起来在后头跟上他呀！趁其不备攻其要害！这样本蛇君就不用成日跟你后头了，我家雪素等着我回去照看，哪有那么多功夫搭在你身上！”
长长的蛇身在顾念眼前扑腾，若是眼神利索很轻易就可以避开，可惜仙逸捅穿了他的右眼，右眼至今白茫茫一片，什么也看不见，甚至时不时影响到仅剩的左眼。
仙逸为什么伤他呢顾念也还不知道，也不知道为什么到观人世里，仙逸不跟着来。
想着想着，他抬手攥住了扑腾的蛇头，挪到自己眼前打量——这蛇右眼被自己弄伤了，也是个独眼蛇，一蛇一人，凑不出左右一对能看清的眼珠子。
他有点懊悔自己为什么不伤雪素的左眼了。qjiij
“福神，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过分的事情？”雪素僵硬个脑袋问，嘴里酸涩的李子果还没消化，“你的眼神看着不大良善。”
“我在想你的雪素能不能给月宫几朵种，花芽就可以，兔儿神很会养花的。”
“”雪素抖了一下，“不给。”
“那你把琉璃茶盏和铜钱还给我。”顾念伸手。
“你哪能把东西要回去呢？”雪素不依，咂舌道，“再说了，不是你给的，是福神给我的。”
“我是最后一世转世，大家都说是我，这会子你不承认了？”小古板板起脸，正经道，“不过为什么他会送你茶盏和铜钱呢？从前是很有交情么？”
雪素这回没立刻回嘴，倒是极为认真想了想，道：“是他给我赔罪的。”
赔罪？顾念真没有什么印象，斟酌一会，试探：“莫不是弄破了你那装泥胚的坛子，还有长阶的剑痕？”
“是咯有人动不动就跟本仙君吵架，你瞧吧，最后先死了。”白蛇没好气对他露出獠牙，吓唬吓唬甩了甩尾巴，慢悠悠从他身上下来，小声道，“你想问什么呢？我算是明白了，你都死了几回了，还是惯会套人话的。”
“咳咳咳咳”晨雾逐渐散了，和煦的日光却还是冷，顾念没回话，看着雪素钻入江中，他也不算完全没试探出东西。
宋二出府，不一定是往山神庙去，也兴许是其他什么地方，顾念并不着急。
转身看见府内小厮，松开耙子躬身咳嗽，宋府的小厮们这几日都没听见怎么说话，大多数都同纸人一样，也从未见过宋府仆从踏出宋府这个地方。
只要当他说着要出府时，又活了一般出来阻拦。
“我要出府一趟咳咳”他轻飘飘一句。
果不其然，一小厮跑来，道：“公子可是着凉了？总归是不大舒服的，最好还是留在府内歇着，只要睡上一阵，待会奴去请大夫来。”这话里话外听着不轻易放人呢。
宋二不知为何不让他出门，这几日闹得乱，自然告诫过府内众人，有什么缘由呢叫人也难去想，他觉得太快了甚至太轻而易举了。
宋锦年可不是什么那种一见顾郎误终身的人，来去无常的想必瞒着些什么，留自己在府内想什么呢？一见如故跟孽缘交缠似的，想来若是在话本里，再过几日就要私定终身了。
小厮纷纷要上前拦他，顾念别开小厮的手，道：“我这是顽疾，若要歇息，定然要睡到晚上去了，也不是什么大病，大夫不一定什么时候来。”
不等回话，又轻轻跨入府门，叹道：“万一旁人说三道四的，说宋公子骄纵我，该怎么办呢？若是宋家真的听到了，来数落我的不是，我便不好在这留着了。”
他自己也不由得感叹——如今说些长篇话很是能把人给绕晕。小厮死气沉沉的本就不灵光，这会子听得一愣愣的，没能回个所以然。
顾念见状，趁机续道：“不如我此时自行去医馆寻一寻？镇中心许家的医术了得，宋公子同我说过，你们若不放心，担心出什么事，那就叫渔猫带我去便是。”
虽说渔猫跟着不好办事，但总好过出不去这地界。
“公子都说道这份上了，如此体谅我们，若是这样的话”小厮犹豫一番，招来人，“放个麻雀出去，让渔猫撑船来一趟。”
不消三刻，顾念便背着小包袱，披着外袍捧着酥饼坐在船上。
一招就来的渔猫正啃着脆李，传信的麻雀被他用一根鱼线牵着，在顶上扑棱翅膀，他眼见，问：“公子你这包袱揣的啥呀？焉扁扁的，怎么没放俺的李子？”他隔着自个的战利品看顾念。
清晨他在上游挑挑拣拣笼了几大担子，青绿泛黄的全堆在船内。
“吃了的，放在厢房了，多谢你了。”顾念捡了个个头中等的吃，见渔猫这船的船桨还是船头一对船尾一对，心中有了打算，“寻常包袱，装了些先前大夫开的方子，待会问问。”
小船浮在中央，两岸古树垂枝，日光透过枝头缝隙照下来，牵扯出影子打在对面人家的门楣上。
今日日头好，雨后不缺水用，百姓都在边儿上走着前去赶早市，只有宋家的仆从都在府内游荡，外边香江水流托着小船转弯，那看着体弱的书生终于消失在小厮眼下。
可算离开了宋府，顾念干脆利索地将包袱放在船中，站起身。
渔猫眨着大眼儿吃李，顺手摸走岸边树洞里的几个野果，就见顾念手握船桨站在船尾。“嗯？”渔猫不理解。
“怎么了？”顾念也跟着眨眼，倒像是疑惑渔猫为什么不理解，理所当然地补上一句，“我猜我们两个人搭把手要快些，今日有的忙了。”
“公子，咱们也要去逛早市吗？不是寻大夫吗？”小猫晃着脑袋问，“是你还是想出来瞧瞧吗？其实也挺好的，这地方的早市很是热闹，晨间的鱼最是新鲜肥美滋溜鱼饼也很好吃，我每日抓到鱼就托那的店家给我弄了吃。”
“都去，今日麻烦你了。”顾念握紧船桨，盘算着渔猫在前头如何，他就在后头跟着学，这样兴许快些，他不知道宋二何时回来，有些担忧。
“哎呀，俺给忘了！”
可惜渔猫越想越觉得不妥，一拍脑瓜回首：“你怎么说动宋府里头的小厮的？公子才出门咱就放你出来，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扣光咱的鱼！”
“那就不要让他知道。”顾念无辜地看着猫，“你一个小猫捕鱼太危险了，带上我吧。”
渔猫跟着眨眼，他确实需要一个帮着端鱼的，素日里他在渡江边捞鱼，光顾着抓了，没人替他看，一溜烟就被黄大仙几个顺走了。
若是这个顾公子在想必黄鼠狼几个日后不敢造次。
“那那说好了昂，走！”几乎没费什么力，渔猫就倒戈了，还不忘摆了摆手，“那什么，公子你不用撑船，你不会这个，反倒太慢，帮俺解开这只雀儿吧。”
他说得是那只报信的小麻雀，渔猫道：“它来给我报信，我正挑果子，一旁顺手等鱼来，磕磕绊绊的，给栓住了，那会子没什么人，俺又怕吓着人，就说带着等你弄弄搭救它。”
“好。”既然不是撑船这块料，顾念放下船桨，接过渔猫手上的鱼线，抱着包袱坐回船里，几下解开放走了去。
麻雀远去，渔猫才回头专心撑船，潺潺的水声近乎透明的香江水里，弯弯绕绕爬上一只白蛇，这只小船晃悠着往镇中心去了。
半饷，猫想起来便问：“对了公子，你的包袱放的啥呀？还没跟俺说呢。”
“元宝香烛。”顾念如实道。
“啊？”渔猫没想到装的是这，砸吧砸吧嘴：“那是什么，鬼吃的吗？真的能吃吗那玩意？”
“给别人带的，应该是可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