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(1 / 1)

三月初三起,庆祥班在蓬莱楼包场,连唱十三天,今个儿是第十三天,也是萧瑜看的第十三场。

戏听多了,耳朵确实起茧,萧瑜不是什么地道票友,连看到这里,真是够够了,闭上眼就是咚咚锵锵的锣鼓声,俨然把这些年落下的都补了够本。

台上林冲夜奔到一半,廖季生带着几个手下,风风火火的上了二楼,进了包厢就冲到八仙桌前把茶壶一饮而尽,这才坐了下来,长舒一口气:

“得劲儿!”

萧瑜打量着他大冷天一身大汗,风尘仆仆略有狼狈,一边吩咐着霍祥去倒茶拿手巾,一边问:

“三哥这是又上哪儿平事儿去了?”

“手底下人惹了点小祸,这帮孙子真不给小爷省心!”

“这不能够,廖三爷出手还有摆不平的事?”

廖季生虽然和家里闹僵了,但拜的契爷在门子里很有辈分,跺一跺脚地抖三抖的人物,连带着他也跟着在道上混出了头脸。

廖季生不买账:“你可别将我,我如今不过是江湖风里雨里带弟兄们混口饭吃,你上次提那茬我可还没应承。”

“我有钱,三哥你有人有路,合作愉快,还有什么可犹豫的?”

“你这是听戏不过瘾,还想直接做东家了?你点的那十八家戏园子,可都日进斗金,正当红火,哪有那么容易弄到手。我就纳闷了,霍家如今在沪家大业大,你还操这份心干什么?”

“他的钱是他的,我的钱是我的,他干他的大业,我总得也鼓捣些小买卖做做。”

“你这还小买卖?”

“三爷,您请——”

霍祥端着叠成豆腐块的白手巾呈给廖季生,廖季生接过来豪爽的抹了抹头脸,又扔了回去,打趣道:

“霍祥,你说说,你家二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财迷了?”

霍祥年纪小,机灵劲儿却不少,嬉皮笑脸回道:“三爷您说哪的话?我们家小姐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主儿,但这谁嫌钱多咬手啊?”

“合着我嫌呗?”廖季生哈哈一笑:“你这张利嘴啊!”

“瞧瞧,连霍祥都懂的道理。”萧瑜给廖季生倒了杯茶,亲手端到他跟前,慢条斯理道:

“三哥,那晚锦宁说的话你还没明白?这世道甭管你想做什么,手里得有票子。站得高望的远,有多大能耐才能办多大事儿。”

眼见那茶碗热气袅袅,廖季生静默不语。

适逢台上那十八万禁军教头大雪纷飞,夜奔梁山,一番煎熬愁苦,终唱道:

“......似这鬓发焦灼,行李萧条。此一去博得个斗转天回,高俅!管叫你海沸山摇!”

一堂抚掌,满座叫好。

“好,我也尝尝这钱多咬手的滋味!”

萧瑜看着廖季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,微笑着低头用茶盖拨了拨茶面:

“日后可就多仰仗三哥了。”

正事谈完,便开始安心听戏,《夜奔》之后是今日的压轴大戏《贵妃醉酒》,台上那华衣美服的杨贵妃,正是那天唱《游园惊梦》的碧云天,云老板。

眼见台下掌声如雷,群情雀跃,廖季生啧啧道:“陈少说得不错,连唱十三场,这云老板越来越红火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
“可惜还当不成角儿。”萧瑜摇了摇头。

如今这京城梨园行当,风云际会,梅兰竹菊四大名角龙盘虎踞,想要艳压群芳可不容易,光有花容月貌却还不够,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。况且这云老板又是个脾气古怪,心高气傲的主儿,运气好,有贵人相助还成,运气不好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香消玉殒了。

不过看人归看人,看戏归看戏,眼下就是图一乐呵。

玄宗不至,贵妃且妒且恼,醉后微醺,风情万种。这位云老板唱腔美,扮相美,身段也美,衔杯、卧鱼、醉步、扇舞一气呵成,当真是人间真绝色。

萧瑜眼前不经意浮现那天泰升戏楼那张俊俏冷清的面孔,拿着端着,却还竭尽全力在掩饰着什么,夺着魂,也勾着人。

于是摇头失笑:

“他还是当春心萌动的杜丽娘合适些,走吧!”

廖季生还在跟着楼下的看客鼓掌叫好,意犹未尽,闻言愕然:“还有一场呢,不看压大轴的全武行了?”

“再听这锣鼓声我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,以后做了老板有的你白天晚上看的。”

二人这就起身出了包厢,许是有人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,对这全武行不感兴趣,遥相对面的那包间里的客人也匆匆下了楼。

萧瑜临出门时还回头多看了一眼,见那个肥硕的身影带着人往后台去了。

“那是福泰隆的朱老板吧?”

廖季生也瞧了眼:“哟,可不是嘛,这体态膘肥的除了人如其名的朱千金还有谁,怪不得方才楼上叫好时震得地动山摇的。”

说罢他颇有深意的笑了笑:“这位可是云老板的痴迷票友,十三场送的花篮摆满了一前堂,连云老板的面也没见着,看来这回是坐不住了。”

“朱千金配俏天仙?这出戏,不雅,不雅得很。”

二人相视一下,心领神会。

“小瑜儿咱去瞧瞧热闹?”

“成啊!”

最后一出武戏,是戏班子全体武行参演,后台剩下的人不多,仅有的也被撵了出去,朱老板手下听差堵在了里面碧云天那屋门口。

“云老板,朱某久仰大名啊,一点见面礼,不成敬意。”

身边小厮打开锦盒,里面金玉翠绿满匣,看一下都晃眼睛。

碧云天刚脱下戏服凤冠,妆还没卸,只穿着白色中衣站在妆台前,身影单薄,表情冷淡:

“朱爷有心了,在下当不起这重礼。”

朱老板端坐椅上,似笑非笑:“云老板这沉鱼落雁,闭月羞花之容,就是贵妃再世,也万万不及,怎么当不起?朱某寒舍今晚略备薄酒,不知云老板可否赏光啊?”

碧云天不为所动,他下意识轻抿了抿唇,侧过脸庞,垂眸道:

“多谢朱爷抬爱,可惜在下已经有约,还是改日吧。”

“哦?这可真是不巧了......”

朱老板的脸色微变,笑容冷了下来。

“是啊,真就不巧,今夜是我约了云老板。”

一个声音斜插进来,碧云天抬眼看去,只见萧瑜和廖季生走了进来,门口朱老板的人想拦,却被廖季生的兄弟粗暴的推到一边去了。

廖季生身边跟着的七八个人,俱是黑衣短打,面色不善,一下子全涌进来,把本就不大的小间挤得满满当当。

萧瑜背着手施施然走到朱老板面前,客气笑道:“朱老板,能否通融通融啊?”

朱老板脸上的肉抖了抖,阴阳怪气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萧二少。怎么?洋墨水喝一圈回来,还喜欢这捧戏子玩婊/子的勾当?哦,对了,现在该叫萧二小姐了。霍二少心真够大的,这些年绿帽子戴的还不够高吗?”

萧瑜叹了口气,有些无奈的低头整了整袖口,廖季生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:

“我说朱老板,你可真是个没眼力见的,要不说福泰隆只能卖一辈子臭干贝烂咸鱼呢,给脸不要脸啊!小爷我今个儿就在这做了你,不用毁尸灭迹,我都能毫发无损出去,你信不信?”

朱老板自然认识廖季生,他看着一屋子面色不善的黑衣人有些慌张,色厉内荏道:“廖三,你不要太嚣张,你难道不知道我妹夫在总理府上......”

廖季生根本懒得听他啰嗦,顾自从后腰抽出一物扔给萧瑜,

“不知道小瑜儿这些年枪法落没落下?”

“哪能啊?三哥手把手教的,半点不敢落下。”

萧瑜接住那物,单手上膛,右手轻抬,随意就扣动了扳机。

碰——的一声,子弹擦着朱老板的椅子右手扶手射进地板中,朱老板大叫一声,仰着身子,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,稀里哗啦一阵巨响。

“哟,是史密斯威森!”萧瑜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短杆左/轮/枪笑道。

“简单好用,就是火力差点,防御足够。”廖季生随口道:“喜欢送你了。”

前台全武行,后台全武行,这年头有钱的比不上有权的,有权的比不上有枪的,最后这事儿以朱老板湿了裤子被抬出去告终。

廖季生颇有些意兴阑珊:“孬种一个,没劲儿!”

早年逛青楼喝花酒时,和人争头牌抢姑娘是家常便饭,向来是萧瑜廖季生一个唱白脸,一个唱/红脸,霍锦宁撒票子,那叫一个仗势欺人恃强凌弱,如今三两句话搞定的事儿,反而叫人无趣。

萧瑜笑道:“孬种总比点子扎手强,忘了那回遇上脾气硬的,出门就叫人打了闷棍了?”

“哪能忘啊?小爷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亏,要不是锦宁拦着,我非得废了那龟儿子不可!”

说起昔日少年轻狂,不胜感慨,如今又干回混账事,怎么着也有点宝刀未老的意思。

此时一高个小子满头大汗跑过来,不迭声叫道:“三爷!三爷!可找着您了,南锣鼓巷那边又打起来了!”

“什么?这帮混账东西,等小爷过去收拾他们!”廖季生一听就火冒三丈,转身对萧瑜说:“咱们那件事儿等我了了这边再细说,我先走一步了!”

“得了,三哥你赶紧去吧,不用管我。”

萧瑜眼见廖季生撸胳膊挽袖子带人走了,这厢也打算带着霍祥回去,却听身后有人叫住了她:

“二小姐,请留步。”

萧瑜回头见是碧云天,才将将反应过来,一番胡闹,倒将正主给忘了。

“这,云老板......”

碧云天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,只淡淡一笑:“在下妆还没卸,恐有怠慢,还请二小姐稍等片刻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1.压轴戏是倒数第二个节目,是整场最重要的戏,倒数第一个是压大轴,又叫送客戏,一般是全武行,全员上场锣鼓喧天一通乱武,赶人走的。

2.史密斯威森0,短杆左轮,子弹口径特殊,俗称点38,是早年香港警用制式枪,就是前些年总在港产警匪片里看到的那个,现在好像换成格莱克自动手枪了,没原来那么酷了,但子弹终于多了起来,原来电影里香港警察经常拿着左轮狂射一百发子弹,实在是太坑爹了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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